跨国公司制约中国创新

韩德强：
（作者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研究员。）

最近，我在“企业战略管理”课堂上向学生推荐了一部商战小说：《圈子圈套》，学生读后果然反响强烈。故事结构并不复杂，讲的是三家国际软件巨头的中国代理怎样在中国相互斗智斗勇，抢夺大客户，但情节生动，使人如临其境。学生看了以后，似乎觉得他们日思夜想的跨国公司梦近在眼前。
然而，要是鲁迅先生看了会有什么感觉？会不会像看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日俄战争纪录片一样，再一次翻然醒悟，弃医从文，疗救那已近麻木的国民心灵呢？还是会哀叹百年轮回，放弃努力，转而学习其中的战略战术、组织建制、尚武精神，以便将来到日本或俄国军队去服役，混个上尉、少校？
这是摆在国人面前一个或许已经不问题的问题。
向跨国公司学习，向跨国公司致敬，感谢跨国公司，加入跨国公司，已经成为一种广泛的社会思潮，甚至已经成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情结。本来，MBA的学员都有实际工作的经历，应该有点起码的分辨能力。但是，只要是有外籍教师授课的，挂了外国大学旗号的，收费就可以高出一倍多。学员也不想一想，听外籍教师讲课，到底是学英语听力，还是学商业管理？到中国来的外籍教师，恐怕在本国混得并不好。钱来得并不容易，但这种崇拜情结却使他们心甘情愿地掏腰包，无非要沾点洋气。
诚然，跨国公司在品牌、技术、营销上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，但是，跨国公司到中国来毕竟是要赚钱的，是冲着中国市场来的，客观上会成为中国企业的最强大的敌手。中国加入WTO前夕，一家证券公司再三邀请我参加一个WTO研讨会，就加入WTO的利弊向20多家跨国公司的中国区高管作个报告。到会上，一个感觉得到强烈的印证，这些跨国公司才是真正主宰中国的力量，而这些中国区的中方高管则是新时代的洋买办。我开场就问：“以在座诸位母公司的品牌、技术、组织优势，怎样看中国市场？是不居高临下，一览无余？如果是，那么，作为你们的竞争对手，中国企业一定会感到兵临城下，四面楚歌！这就是我对加入WTO后中国市场竞争格局的基本判断，也是我反对立即无条件加入WTO的基本理由。”
一晃六年过去了。今年两会期间，由中国工程院院士、香港工程科学院副院长陈清泉领衔，三十多位港澳籍全国政协委员（绝大部分都是香港资本巨头）联名提案《加强支柱产业自主创新，防范经济殖民地化》。提案指出：“我国三大支柱产业的产业主权的80%已为外方所控制或主导。2005年我国信息产业（制造业）总产值的77%、增加值的79%为外方（三资企业）所主导，汽车工业（轿车工业）90%的产品为外方所主导，机械工业85的芯片精密制造设备、70%的数控与机械制造设备、80%的石油化工生产制造设备为国外所占领。这对我国的经济、科技、人才、国防、政治等国家重大安全，都将造成严重威胁。”
我对香港的资本巨头素来并无好感，但一读他们的提案，竟觉得他们的爱国心、洞察力比内地的许多官员、学者强百倍！他们久经国际商场，比我们一些浅薄无知的官员更清楚，跨国公司所到之处，当地的自主创新就会变得很困难。首先是市场策略上。当本国自主创新的产品还没有面世时，他们的产品可以攫取高额垄断利润。一旦本国产品面世，他们马上会将价格压得很低，使本国产品不得不赔本销售，高昂的研发成本无法回报，研发团队士气涣散，队伍瓦解。其次是人才战略上。跨国公司以学术交流、考察的名义，很容易了解到谁是中国企业研发队伍中的核心人才，以高于中国数倍或数十倍的薪水将此人挖走，就可以使中国长期的技术投资归零。第三是技术战略上。如果中国真的研发出了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品，例如西安西电捷通通讯公司的WAPI技术，跨国电信巨头就联起手来，以他们掌握的国际技术标准霸权加以封杀。第四是政治战略。跨国公司对各国政府的经济决策部门都有强大的影响力，他们到中国来，或者找业务能力强的人，或者找政治后台硬的人作代理，或者用出国考察、学术交流的名义贿赂中国官员，在国外为他们开设账户，在国内为他们提供无限额的消费信用卡。相反，中国的自主创新企业却缺乏如此强大的政治影响力。部门利益的考虑常常使一项自主创新技术只能得到本部门的保证，得不到其他部门的配合。例如，中国的大飞机只能得到航空制造业的重视，却得不到民航运输部门的配合，结果，造出来也没人买。相反，跨国公司，如波音公司，却可以直接影响中国政治的高层，得到大笔的采购订单。第五是社会舆论上。当跨国公司的崇拜情结四处迷漫时，跨国公司的产品等于在中国有了一个巨大的、免费的、口口相传的广告，使他们的产品可以在中国高价畅销，为他们在中国有自主创新产品的市场上低价倾销提供强大后盾。第六，当中国到处招商引资，以引进500强跨国公司作为地方政府业绩时，跨国公司可以享受超国民待遇。
正因为如此，所以中央的自主创新战略虽有提出的必要，却有实施的困难。某位主持着国际论坛的官员乖巧地提出，集成创新也是自主创新。什么意思？把外国的核心技术拿来，加上中国的零配件组装，就是集成创新。换句话说，作跨国公司技术产品的中国销售代理就是自主创新。联想这样的英特尔、微软的经销商就是自主创新企业。这种指鹿为马的说法，固然体现出该官员的买办思想，也道出了在现行政策下追求自主创新的困境和无奈，只好弄一些鱼目混珠的说法来安慰一下国人。